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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嘉雯專區

隆冬 . 恭王府 ——專訪中國紅樓夢學會第四任會長張慶善

朱嘉雯
九零年代末,年關將近的隆冬時節,頤和園的昆明湖已經結冰,成為一個大型的溜冰場,我第一次乍著膽子徒步穿過湖面。那次可能我是第二回或第三回到北京,在恭王府花園,沿途數看藏寶樓的窗,遊賞了後花園的亭台水榭,也繞行了滴翠岩之後,張慶善老師帶我走到兩面高牆夾逼的後罩樓,繪聲繪影地說道:「這裡就是王熙鳳故意約賈瑞而設下圈套的地方。」我往前後一張望,果然很像小說裡的場景。書上說:「(賈瑞)黑地裏摸入榮府,趁掩門時,鑽入穿堂,果見漆黑無一人。往賈母那邊去的門戶已倒鎖,只有向東的門未關。賈瑞側耳聽著,半日不見人來,忽聽『咯蹬』一聲,東邊的門也倒關了。賈瑞急得也不敢作聲,只得悄悄的出來,將門撼了撼,關得鐵桶一般。此時要求出去亦不能夠,南北皆是大房牆,要跳亦無攀援。這屋內又是過門風,空落落的。」當時正值臘月,夜又長,朔風凜凜,侵肌裂骨,賈瑞一夜幾乎不曾凍死!
立在罩樓的高牆下,那是我第一次這麼深刻,而且身歷其境地體會到紅樓人物的處境。翌年(1998年),張慶善老師率團來台北籌辦「紅樓夢博覽會」,希望能夠透過系列講座及展覽,加上紅樓宴、徵文比賽,以及戶外活動… …等,讓青少年更親近也更認識《紅樓夢》。那年我與慶善老師已更為熟識,在籌辦活動的期間,也聽了很多他對於小說文本的精細閱讀及心得。往後在校園裡開課備課,我也經常選用他的著作來與同學們分享如何在紅學的領域裡從事欣賞、審美,進而得到深刻的感悟。二十多年來,我們雖然僅是偶爾在北京相見,但是每次見面都倍感親切,幾乎不曾有時空隔離之慨。
慶善老師是紅學界最重要的學者之一,他所召集組織的專家群在2022年推出了第四次新修的《紅樓夢》校注本,在大陸已經銷售了千萬冊。是什麼樣的魅力,讓讀者們對這套書興起狂熱的收藏意願?答案就在紮實的學術研究基礎上。
張慶善老師連舉了幾個例子,來說明他所重新審編與校訂的新版《紅樓夢》有多好。小說第七十六回林黛玉和史湘雲聯吟,當時有:「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之句。可是在1996年與2008年兩次再度修訂時,被改為「冷月葬詩魂」。張慶善老師在第四次修訂新版校注本,將它還原為「花」魄。理由是有些過錄本很可能是「蒸鍋鋪本」,由於抄書人的文化水準不夠,因此一度將「花」字寫成了「死」,一旦發現錯誤,卻又塗改,使得後續的抄寫員以諧音的揣度和聯想,將整句詩改為「冷月葬詩魂」。殊不知「花魂」對「鶴影」才是工對。「更何況林黛玉已經說了,是『花魂』。」張慶善自信滿滿地說道。而其他學者不解,便問:「哦,你倒是認識林黛玉?」慶善老師答曰:「林黛玉早就在〈葬花吟〉裡說過:『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此外,林黛玉在〈詠白海棠〉詩中也曾說道:『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這些都是『花魂』的內證啊。」說得大家心服口服,稱善不已。
此外,《紅樓夢》第二十八回敘及「可為林黛玉治病的暖香丸」時,
寶玉說道:「這些藥都是不中用的。太太給我三百六十兩銀子,我替妹妹配一料丸藥,包管一料不完就好了。」王夫人道:「放屁!什麼藥就這麼貴?」寶玉笑道:「當真的呢。我這個方子,比別的不同。那個藥名兒也古怪,一時也說不清,只講那頭胎紫河車,人形帶葉參,三百六十兩不足龜,大何首烏,千年松根茯苓胆......。 」在這些奇奇怪怪的藥名中,最令人不解的是「 三百六十兩不足龜」,而張慶善老師依據多年閱讀脂評本的經驗,一語道破:「這句話的斷句應該是:三百六十兩不足,龜大何首烏」,其中「三百六十兩不足」一句乃是脂批誤植。因為王夫人不相信有什麼藥這麼貴,等到賈寶玉說出了:「頭胎紫河車,人形帶葉參… … 」,那評點者反而在這裡指稱:若是需要這等藥材,三百六十兩恐怕還不夠呢!
此番解釋,雖然找不到版本證實,但是合情合理,可能性也極高!真是解決了長期以來讀者們的疑惑。
尤有甚者,在張慶善主持的新校本中還有一項重大突破在《紅樓夢》第六十三回,芳官唱了一首〈賞花時〉,其中有一句:「翠鳳毛翎紮帚叉,閑為仙人掃落花。」從前在根據湯顯祖的《邯鄲記》做校訂時,曾經還原為湯顯祖的版本:「翠鳳毛翎扎帚叉,閒踏仙人掃落花。」
「當初以為曹雪芹記錯了,後來發現他並沒有錯,因為他的祖父曹寅有一首詩,句子正是:『閒為仙人掃落花。』然而其實曹寅這句是其實又是根據大師人李白的詩而來。」原來李白有詩〈寄王屋山人孟大融〉:「我昔東海上,勞山餐紫霞。親見安期公,食棗大如瓜。中年謁漢主,不愜還歸家。朱顏謝春輝,白髮見生涯。所期就金液,飛步登雲車。願隨夫子天壇上,閑與仙人掃落花。」
應是曹寅記錯,所以寫成了「閑為仙人掃落花」。「廟的是曹雪芹沒有採用湯顯祖的版本,也沒有選用李白的詩句,而是引用了他的祖父曹寅的句子。」張慶善的這項發現,為長期以來《紅樓夢》的作者是否為曹雪芹?又曹雪芹是誰之子?與曹寅的關係是否密切等諸多問題,找到了一個明確的答案。
至於我們最初要問的:什麼樣的一套《紅樓夢》版本能夠為各界所信服?進而洛陽紙貴,狂銷千萬冊?答案正是建立在高度學術立論的基礎上。這是張慶善作為海峽兩岸及世界知名的紅學專家手提出的貢獻。如果要問他在什麼地方有別於其他的紅學家?我想那就是他對文本的執著與嚴謹的研究態度。因為他相信唯有回歸文本,才是紅學的正途徑。而我也相信唯有回歸文本,才能在人生每個階段的閱讀過程中,不斷地提升自我,從而獲得一次又一次嶄新的領悟與那份只屬於自己的真實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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